-Gezelligheid

【喻王】你管我？对，我管你。

       
    
1.

  王杰希把车拐到喻文州学校门口时，刚好22:20。 

  今天下午他该按时到校去给喻文州开家长会，奈何甲方一个电话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来不及和喻文州解释，王杰希急匆匆给他班主任去了条说明情况的短信，紧接着就一头扎进修改方案的浩大工程。 

  等王杰希抓着手机身心俱疲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来自喻文州的未接来电。而本该在18:00就发到喻文州手机上的那条信息却因为信号问题没能发出去。

 “回家吃过饭了吗？”王杰希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拨通了喻文州电话，本来以为会被秒接的电话却愣是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电话那头安静的不像话。 “你，还在学校？”王杰希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21：50，然后又把手机重新举起来。

  “在自习室。”电话那头压低的声音传至耳边，王杰希几乎是瞬间就想到喻文州套在略微有些肥大的校服里缩在课桌前，微弓上半身，一手捂住嘴小声说话的样子。然后他就没带任何犹豫朝停车场小跑过去，快速发动车驶向喻文州的学校。

  “准备收拾东西，半小时后校门口接你。”

  “嗯，路上小心。”那头的王杰希利落掐了电话，喻文州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发了会儿呆，片刻后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翻开书继续看。

 完美避开晚高峰，一路上红灯也没遇到几个，王杰希掐着点把车停到喻文州面前。“没几天就考试，怎么不早点儿回家休息？”喻文州自上车就没开口，王杰希三言两语解释完今天缺席的原因后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于是索性目视前方专心看路。等车子在又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他扭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小孩儿。

  “自己回家也是等你，在学校看书也是等你。” 闭目养神的人听到声音睁开眼慢悠悠开口，路灯黄橙橙的光透过车窗玻璃虚打在王杰希脸上，柔和的光圈拢在让喻文州有些看不真切，于是他放弃了观察王杰希转而继续说话。  “再说了，在学校看书不仅效率高而且能享受免费接送，不亏。你说是不是啊，杰希哥哥——。” 刻意拉长的尾音带着满腔戏谑，像是小猫爪轻飘飘勾住了王杰希的心尖儿。

  死孩子，这死活不肯让自己吃亏的风格真不知道跟谁去学的。王杰希后知后觉的开始反省是不是在教育喻文州这件事上仍有什么纰漏，一旁的喻文州见他一幅难得被噎住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2.
  喻文州的确是该乖乖叫王杰希一声哥哥，毕竟这位隔壁老王大他不多不少刚好五岁。他俩没任何血缘关系，仅仅是纯洁的邻居关系。不过双方父母都长期在外工作，所以两个小孩儿从小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处在一起培养感情。四个大人眼见两人关系如此和谐，干脆彻底放养孩子，美其名曰锻炼他们的独立性。

  后来王杰希在大三时就签下一份令人眼红的工作，迅速成为有车有房的钻石单身男，索性就把喻文州接到自己的公寓来一起住。

  说来也算是有缘，其实早在喻文州还是个穿着背带裤蹲地上玩泥巴的幼儿园小班在读生的时候，他们就在游乐园遇到过。

   那会儿喻文州虽然年龄小，但身上完全没有同龄男孩子的皮性。他一手牵着喻妈妈的手，另一手攥着喻爸爸刚给他买的氢气球迈着小短腿安安静静的往前走。然后喻文州就看到一个背着叮当猫小书包站在旋转木马旁边的小哥哥，他时不时抬头环顾四周，而后再皱着眉低下头揪着衣角继续一言不发的守在原地。

  一向是做什么都要和家长提前打报告的喻文州不知为什么，突然脱开喻妈妈的手跑到旋转木马前。“哥哥你是不是走丢了啊？”

  幼儿园小孩儿软糯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已经小学三年级的王杰希抬头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既没肯定也没否认。身旁安静了几秒，就在王杰希以为这突然冒出来管闲事的小孩儿该走了的时候，一个由长绳拴住的氢气球被送到他手上。王杰希抬头看了看，哆啦A梦的氢气球，是他喜欢的那款。

  “走丢的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小哥哥你不要不开心。这个气球送给你，和你的书包很搭。” 即使没收到回应，小喻文州依旧笑眯眯的把自己喜欢的氢气球送给了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小哥哥。

  “……谢谢。”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王杰希这才抬头正正经经看向身边的小孩儿，然后他就清晰的看到这孩子在看向自己眼睛的时候明显怔了怔。那时候还不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小王杰希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条件反射的以为这个送给他气球的小孩儿和其他嘲笑他长相的孩子一样，谁知道接下来剧情立马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翻转。
  
   穿着背带裤的小孩垫脚学着大人的模样，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

  “小哥哥，你的眼睛很可爱哦。嗯，叔叔阿姨的手机号是多少？我让妈妈给他们打电话来接你回家。”

  “……” 噢这小屁孩儿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还有，摸头长不高他不知道吗。

  然后喻文州一家就陪王杰希一直等到他父母急冲冲的赶过来，王妈妈抱着小王杰希又摸又亲，王爸爸则记下了喻爸爸的手机号说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两家人分开时喻文州趴在喻爸爸肩上，他其实有点儿小伤心，因为自己最喜欢的哆啦A梦气球不在了，但小喻文州还是抿着嘴给回头看他的王杰希挥了挥小手。

  日子一天天的翻篇，还没等王杰希一家专程上门拜访，喻文州一家就搬到了王杰希他家旁边。隔壁这两天乒乒乓乓的一听就是在搬家，可出门扔垃圾的王杰希万万没想到一开门就能遇到新邻居，他也更加没能想到那个乖乖的小孩儿竟然就这样追过来了。

  半天没听到动静的王妈妈擦着手准备出门看看，结果刚从客厅探出头就发现那天好心帮助王杰希的一家人正站在自家小孩儿面前，再联想到前几天隔壁搬家的动静，立刻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出声邀请喻文州一家进来吃午饭。于是连自己的新卧室都还没来得及参观的喻文州，只能先跟在那个不怎么笑的小哥哥后面进了隔壁的客厅。

  喻爸爸进门时注意到挂在客厅的几幅摄影作品，随口说了几句，谁知王爸爸真是个摄影爱好者，两人相见恨晚立马抛下孩子钻进了书房；两位妈妈则像相识多年的好闺蜜一样在厨房说着悄悄话，喻妈妈不顾王妈妈阻拦，愣是卷起袖子站在水池边帮忙择菜。喻文州是个特别有礼貌的小朋友，到别人家做客从来不会不经主人同意就随意参观甚至是摸摸这个碰碰那个，于是现在偌大一个客厅就只剩他和那个一直盯着他的小哥哥了。

  “嗯……” 喻文州刚想开口打破沉默，抬头却发现那小哥哥往里屋去了。小哥哥是不欢迎我到他家来做客还是不喜欢我呢？可是他明明把我送他的那个氢气球挂在电视柜前面的呀！

  没等喻文州皱着小脸把问题想清楚，王杰希抱着一盒巧克力又走出来了。然后他“啪”一下坐在地板上，抬手随意招了招示意仍站在沙发前的小朋友坐过来。

  “这个送你，我自己做的。” 王杰希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小盒推到小孩儿面前。

  那时候还小小的喻文州虽说懂礼节，但自然不像日后那般滴水不漏，小孩子一看到礼物立刻迫不及待的想打开看看。三颗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手工巧克力躺在精致的小盒子中间，那上面分别歪歪扭扭的写着“王杰希”三字。

  小孩子喜怒皆形于色，确定这个小哥哥并没有讨厌自己而且还送给自己一盒自己做的巧克力以后，小喻文州特别的开心。

   “谢谢哥哥！我叫喻文州。” 然后他扑上去，用还肉嘟嘟的小手捧起王杰希的脸，“啵唧”一口亲在王杰希脸上，紧接着他就发现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一片。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是如此合拍而又关系和睦的邻居，一来二去两家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喻文州和他心心念的杰希哥哥也快速变得热络起来。
  
    
     
3. 
  少年时期寒窗苦读整整十二年，没人愿意成为当前教育制度之下的无名炮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为的就是能在一年一度的高考中突出重围。

  六年前的这段时间，王杰希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严格来说不能算两点，应该是三点，隔壁喻文州家同样一直是王杰希的常驻地。

  但类似于放学不去自己家先回别人家这句的话，是对他俩最恰当的描述。

  不过在王杰希高考前近一个月，隔壁喻文州的爹妈就不准喻文州经常去找他撒泼打混了，理由是初一的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别老去打扰王杰希搞学习。

  只可惜那会儿被几个家长捧在手心的王杰希并不领情，他总在晚上十点半左右潜进喻文州的卧室。王杰希的卧室和喻文州的卧室相连，两家彻底打热络以后俩小孩儿的卧室墙就直接被打穿了小半面，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对开的木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既然正门不让走，那小门可就由不得管了。

  虽说偷偷跑进对方寝室也做不了什么，但两个小孩儿就是格外享受这种瞒住家长悄咪咪做点什么事的快感。
  其实在王杰希初中毕业以前，他和喻文州还并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双方父母都深知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所以即使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给予孩子尽可能多的陪伴。后来王杰希那个漂亮的中考分数传遍了整个学校，喻文州卧室里的各类证书获奖证书也逐渐开始有了越堆越像山的架势；四位家长就顺理成章地以 “做父母的不能照顾你们一辈子，你们越早学会独立越好” 为由，把还在读小学的喻文州扔给了王杰希。

  从那个夏天开始，地球每绕太阳公转一圈，四个家长对俩孩子的管束就少一分，直到现在已经工作快两年的王杰希全权负责还闷在高三死去活来的喻文州。

  “进。不都说过好多次了嘛，不用敲门直接进。” 又一次听到敲门声，喻文州抬起头颇为无奈的应了一声。说白了，他住着王杰希的房子，坐着王杰希的车，吃着王杰希做的饭，穿着王杰希买的衣服，整个人就呈现出一种被包养的状态；被包养就要有被包养的自觉，哪儿需要大金主留给他这么多隐私呢。再者说他和王杰希这么多年交情，根本没什么事是对方不可以知道的，至少喻文州一直这么觉得。

  “血气方刚的高三男生，我懂。” 王杰希端着果盘用肘关节顶开门，听到喻文州的话便抬头送去以个了然的目光过去，视线相接时还特地眨了眨左眼示意喻文州不用解释，青春期的小男生总容易有那么些毛毛躁躁的想法，他是个过来人，都懂的。

  光是斗个嘴也算是两人这些的常态，但坏就坏在王杰希好死不死的愣是做了这么个意味不明的小动作。说穿了也就是眨眨眼挑挑眉这样普通的小动作，谁承想这动作的对象一变成喻文州，王杰希就觉得气氛猛地来了个陡转。其实刚恢复平常的表情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但奈何动作做都做了，喻文州自他进门起就一直看着他，他总不能这会儿说让喻文州当做没看到。

  喻文州确实是一直把视线放在王杰希身上的，所以他当然没有错过王杰希突然做出的这么个小举动，但这本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这些年来每一次王杰希出现在喻文州面前时一样，喻文州的目光总是专注的落在这个到现在为止，已经陪他一起走过近十五年春冬更替的人身上。

  两道视线对上的那个瞬间，就像刚出生几天奶声奶气走路都还晃晃悠悠的小猫崽子用粉嘟嘟的肉垫轻轻从心尖儿抚过一样，酥酥麻麻的，回味起来仍勾的人从头到脚直犯痒。 

  短短一分钟内气氛莫名其妙的滑向至诡异的地步，两人一坐一站各怀心思，好似这么多年来的默契在那个简单的眨眼之中都被塞进狗肚子里去了一样，谁都没开口说话打破沉默。

  但喻文州是谁，和人打交道这个技能他早就点满了，因尴尬而冷场这种事很少在他身上发生，何况对象还是和他朝夕相处的王杰希。向来是不动则已一动就得出成效的喻文州哪儿能任由自己落入一个被动的环境呢，于是他出手了。

  “啊————” 喻文州用叉子叉起一块儿王杰希在厨房削好皮儿切成块端进来的芒果，举到王杰希嘴边。

  “……喻文州，你以为你还是三岁的小屁孩儿可以胡作非为吗？我告诉你，你都五岁了，该懂事了。” 插科打诨这个业务王杰希不熟悉，但接人话茬顺着台阶下这个技能他还是有的。

“唉，五岁的小孩子连吃水果都需要大哥哥削皮切块，却还不得不坐在桌子面前凄凄惨惨的看书备考。可以说是非常惨了。” 

  “少贫啊，好好儿看你的书。” 王杰希吞下嘴里甜滋滋的芒果，伸手习惯性往小孩儿头上捋了一把，然后转身退出房间。

  这猴孩子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看来是没少和他那小同桌黄少天学习。王杰希是怕极了喻文州那个活跃过头的同桌，他这会儿也懒得跟喻文州打嘴仗，再者喻文州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备战高考，至于那些其他弯弯绕绕的事都可以搁到以后再来一一解决。他和喻文州已经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不急于逞这一时之快，毕竟他和喻文州还来日方长。

  况且王杰希是真的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儿想想他和喻文州之间的事。

  比如他对小孩子向来不抱有任何兴趣为何偏偏把喻文州照顾的比他自个儿还精细？

  比如他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为什么但凡是和喻文州有关的事就算再繁琐他也没有过丝毫不耐烦？

  比如他王杰希明明不是个习惯和旁人由亲密肢体接触的人，却为何独独不排斥喻文州时不时对他做出的亲昵举动？

  再比如，他王杰希的潜意识里，究竟为什么会如此笃定的相信，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儿，就一定会和他来日方长？
  
   
   
4.
  等喻文州考完英语顺着人流慢悠悠的往考场门口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句矫情的话：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所谓高考是人生最后一场不看脸的竞争，喻文州想到以后就要端着他这张好歹也迷倒了学校一片小妹妹的脸出去和同龄人竞争，感觉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当然，说不习惯那是假矫的，眼前一切都没变，喻文州当然是无比舒适。

  黄少天跟在他身边叽叽呱呱的吐槽着试题卷最后那道改错题，并声称如果是他的同桌写作文错误满天飞那他会毫无犹豫上去就一个耳刮子没得商量。喻文州扭头面无表情：黄少天你别忘了，这三年我一直是你同桌。伴着耳边那青春期男孩子特有的充满朝气的声音，喻文州抬头往门口瞅了一眼。

  清俊高挑，穿着身薄荷绿的纯色衬衣双手抱臂环胸立在一群翘首期盼的家长中间，见他出来了也只微微点了点头。端个什么劲，杵那儿像根小葱似得，昨儿晚在床上可不是这样子。喻文州撇撇嘴，带着黄少天以一个风骚的走位从人群缝隙中飞快的钻出去。

 “都在饭店等着，多大人了还学小屁孩儿瘪什么嘴。”等车子终于拐出考场外那条停满了车挤满了人的小巷子，王杰希这才开口。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聒噪闷热，待久了不仅耳朵疼而且浑身不舒坦。等喻文州一出来他索性上手牵着小孩儿往停车的地儿奔，直到坐进车里重新有了说话的欲望。王杰希以为喻文州是看家长们没来接，毕竟高考这么大一事儿全家上下都该重视，他觉得喻文州这小性子使得有道理，所以开口解释。

  喻文州当然不是因为矫情的因为觉得爸妈不重视所以耍性子，他是在想昨天晚上的事。喻文州不喜欢喝纯牛奶，但王杰希老威逼利诱就为灌他一肚子奶而且声称这能让他长高，然后喻文州就理所应当的起夜了。鬼晓得出于什么心态，当然了，喻文州还是了解他自个儿那点歪歪肠子的，之所以要用“鬼晓得”作为开头语无非是想引起读者阅读兴趣。总之，喻文州推开了王杰希的卧室门，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王杰希的床边，定定的盯着那张脸。

  这段时间老加班，刘海长那么长也懒得修一下，还好意思说我懒。喻文州伸手正打算替王杰希把碎发拨开的时候，睡死过去的人突然一个侧翻身，喻文州的手掌就被他压脸下面了。死孩子，睡觉这么不老实。抱怨归抱怨，该吃的豆腐当然还得吃，该占的便宜当然也得占。

  于是喻文州捏了捏那张光滑的脸，嗯手感好极了；然后又顺势用小拇指勾了勾王杰希的耳垂，紧接着躺床上的人就绵绵的哼了一声，翻身回去继续睡的像头死猪，丝毫没顾蹲在一边突然脸上泛起红晕的喻文州。

  喻文州正闭目养神，听到王杰希终于肯屈尊开口说话以后就从喉咙里逼出一个嗯字，然后挂着耳机继续装睡。王杰希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疑惑的看了眼格外安静的小孩儿，顺便感慨了一下自己也没每天往宵夜里添激素啊，那这孩子眼睫毛怎么能长的这么长这么密。

  虽然喻文州的父母并不认为只有走文化这一条路子，但毕竟高考对整个家来说还真是个事儿，所以还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给喻文州提前庆功。这当然不是两位家长想给外人炫耀自家儿子到底有多优秀刚下考场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牛逼的样，只是单纯的庆祝儿子离真正意义上的成年又近了一步。从小就把喻文州宠的跟块儿宝的王杰希，还有把喻文州宠的比亲儿子还亲王杰希他爹妈自然而然的也该一块儿来吃个饭。

  “庆祝咱儿子毕业，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喻爸爸 @王妈妈 @王爸爸” 喻文州他娘是这么在讨论组里说的，结果一发出去就发现少艾特了一个人，于是干脆又手动@王杰希。

  嗯没错，我儿子高中毕业了。正开着会的王杰希低头瞟了眼消息，似笑非笑。

  脱缰的野马迟早得被逮，所以及其有先见之明而且不愿意乖乖束手就擒的黄少天就耐着性子等了两天，等喻文州把千里迢迢放下工作飞回国的爹妈送到机场后，立马带着喻文州坐上了飞往S市的航班。等王杰希从一桌子图纸里面抬起头看到短信时，两个小孩儿早已经在酒店床上挺尸了。

  生煎包，条头糕，桂花酒酿圆子，蟹壳黄；豫园，外滩，南翔古镇，朱家角。从城南到城北，一路吃到尾，三天下来喻文州觉着再这么下去腿会肿胀，胃会劳损。所以他拍了拍举着手机到处瞎照的黄少天，说，少天我们去海边儿坐坐。

  绵柔的沙滩，还算清澈的海水，明晃晃的太阳，带着咸味儿的空气，这一切无疑给了疯跑了几天的两个小伙子终于有了卸下力道放飞自我的理由。虽然喻文州并不觉得这是黄少天在租了一把巨型遮阳伞后，还坚持要把他的下半身埋进沙里的理由。等忙前忙后终于在喻文州腿上成功堆起一小座沙堡的黄少天歪在一边睡着以后，喻文州掰过黄少天的脑袋和沙堡来了个合影。然后他起身走出遮阳伞的庇护，趿着拖鞋一路踩着温度偏高的沙滩走到海滩边。

  海浪一卷一卷的涌来，愈积愈大，然后扑向喻文州脚边柔柔的打个璇儿再一层一层的退回去，周而复始。

  在他仅有的十八年生命里，王杰希一个人就直杠杠的占去近十五年的时间。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陪伴，以及长情。所以现在来看，喻文州认为他和王杰希只是需要另一个相对来说更名正言顺的身份来续情而已。

   王杰希这么一大众情人跟他眼前放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自个儿想明白了又可以出手的时间，再不动起来那真是枉费他这副精于筹谋的脑子。

  非分之想？笑话，他喻文州对王杰希从来从来就不缺想法，各种意义上的想法。光有想法，这不够最主要的是得落到实际，所以小孩儿一边潜过去准备偷摸摸敷黄少天一脸沙，一边开始盘算。
     
   
      
5.
  王杰希喜欢喻文州，不是邻居哥们儿亲人之间的喜欢，而是一个人对梦中情人或者说是对未来伴侣的那种喜欢。

  在这个只要饥渴随便找谁都能约个炮，一句我爱你连脑子都不过直接说出口，分手成陌路转身就能急红眼拿刀互捅的年代，王杰希自认为这句喜欢可以胜过一切情话。

  虽然话还没说出口，但这四个字的分量是真的重。重到他一边想着喻文州和自己年纪差距太大，一边又安慰自己说但至少他们相处时间长，足够了解彼此无需磨合；重到他一边认为喻文州算他半个亲弟弟，一边又反驳自己说，他俩压根儿没血缘关系；重到他一边想着自己不该把喻文州往这条路上带，一边又自私想我他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凭什么拱手让人白白往别处送，甚至还得出份子钱。

  当年喻文州还是个虽然说不上胖但脸上有明显婴儿肥的圆团子，转眼就长成现在这么个瘦瘦高高轮廓分明，抱起来偶尔还膈手的小年轻。都说女大十八变，喻文州这变得简直一点不比那些个女孩子少。

  说到这女孩子，王杰希也是为此操碎了心。喻文州这孩子是典型的表面乖乖背后使坏类型，王杰希太了解他，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喻文州背后总是跟了一屁股疯狂追求的小迷妹。要说长的好看，喻文州隔壁班那周泽楷才是名副其实的校草；要说成绩有多好，这年头还有几个人会因为成绩好而陷入一种无脑迷恋状态；要说家境殷实，那也没太可能，虽说喻文州家是可以算个小资产阶级，王杰希这些年来也没亏待过他，但喻文州多低调一人，怎么可能往外炫耀这些东西。王杰希总结了一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孩子有个性。

  不是那种张牙舞爪乌烟瘴气为了特立独行而装逼的个性，喻文州是气质引人注目。十来岁出头的小朋友其实谈不上什么气质或是气场，但喻文州就是有本事让你一眼过去就能发现他，再加上他那聪明之极的小脑袋瓜，要说喻文州没女生喜欢，王杰希立马把王字儿倒着写。

  王杰希光用脚趾想都能想出这孩子在老师眼皮子看着在正儿八经记笔记，其实是低着头在给邻桌女生画速写的样子。顺带着还能想象出这小屁孩儿一边面不改色给班主任打哈哈，一边发短信知会偷溜出学校跑去上网的男生们麻溜回教室的样子。而且王杰希敢肯定，偶尔这翻墙钻小门和教导主任亡命天涯之列里，也有喻文州的身影。

  他没去想喻文州是否抱有和他同样的心思；也没去想如果真能在一起的话，那上大学的喻文州再碰到形形色色的人以后，是否还愿意回来守在他王杰希身边；他也没去想双方家长在知道这情况后究竟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待他俩。

  或许这真的是叫喜欢吧，喜欢到想用一辈子来证明一颗心到底有多真，喜欢到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胡思乱想揪心紧张，喜欢到既不愿剥夺对方的自由却又想把他藏在怀里捧着护着。

  总之，他王杰希就是喜欢喻文州，是想杵一起见证彼此从青涩校服到西装革履，再到穿着背心裤衩儿出门遛弯，也还想再一起过八十年日子的那种喜欢。
   
    
6.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造化弄人。

  喻文州是个文科生，尤其政治学的最好。高中三年，他学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列宁思想，信的是物质决定意识的辩证唯物主义，压根儿没信过所谓的宿命论。但命运就偏偏要开玩笑，谁说话都不好使。

  王杰希这二十六七的年龄，不仅长的好脑子还好使，最主要的是对工作简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换了哪个公司还不得巴巴的送福利拼死拼活怎么也得把这种人才留住。所以王杰希意料之内的拿到了去国外进修三年的名额，放眼整个公司，一共三人有机会，他是年龄最小那个，但也是实力最服众的那个。

   进修，他当然会去。王杰希不是个为这么点儿儿女情长就掂量不清轻重缓急的小毛头，毕竟爱情面包总得攥一个在手上才有安全感。但这都什么事儿，恋都还没开始恋，就他妈得搞成异地了？

  喻文州和黄少天早从S市溜回来了，再野的马也得回家找个好马厩继续混日子不是？马上出成绩了，他俩就算再稳，那也得装一副我有点儿紧张需要家人安抚的样子。于是喻文州给王杰希去了个消息，说，晚上回来给你说个事儿。

  结果王杰希等到第二天快中午才进家门，喻文州坐沙发上捧着本志愿填报参考翻得百无聊赖。他本来想着昨儿晚上趁成绩没出来先把王杰希一举拿下，毕竟爱情面包离他最近的那个是所谓爱情，结果人压根儿没回来。一直等半小时前，高考成绩直接发短信到他手机上了，王杰希还没回来。喻文州只能自己瞎琢磨是主动说要留本市读王杰希以前读的那重点大学呢，还是他问问家长和王杰希的意见之后再决定要选王杰希之前读的那个学校呢，然后王杰希就回来了，进门劈头盖脸一句话打的喻文州有点儿不太好。

  “进修？恭喜啊。”多好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喻文州当然会支持王杰希的决定。金丝雀哪儿能关笼子里，再不济也得放院子里扑棱几下不是？何况王杰希这手长脚长的，扑腾一下搞不好还能十万八千里。

   从小到大，他俩没分开过这么久。小时候就连王杰希和家里一起回老家过年，那两人也是随时在QQ上发着消息，喻文州就每天掰着手指数日子，隔壁的哥哥还有几天才能回来陪我玩儿乐高呢。这回王杰希一走就三年，国外资源是丰富，但大妹子也不少。

  “前段时间和少天去S市的时候顺路看了看学校。J大挺不错，我和少天的分应该都还能上，赶明儿就填了。”王杰希不在家，他再留本市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趁年轻多出去看看，人这一辈子也不能就蹲一地儿守着同一个人，这不典型的井底之蛙吗，幼儿园小屁孩儿都想得通的道理，喻文州当然不没必要再去纠结。在正确的时机做正确的事，他俩都明白。

  “成，好好儿学。别给我丢人。”

  “哪儿能啊，肯定等你回来给你长脸。”

  
   
  
7.

  大四刚开始就签约公司的人说不上多，但的确是有这样羡煞旁人的人才的，比如在同寝室的大兄弟们还窜上蹿下在实习公司死去活来的时候，喻文州和黄少天已经躺床上无所事事一周了。

  “文州啊，晚上的时间怎么打发？我觉得咱们再这样消沉堕落不好，不如出去找点儿事。你说咱是去小吃街吃两小时还是找家网吧泡一晚上啊，这校园网我迟早有一天得给他卸了。妈的一点儿效率都没有！交个报告都得延迟十分钟，人干事？”

  没等喻文州说话，他和黄少天就被忙的毛焦火辣的室友扔出寝室了。

  “这样不好，世界因友爱而和平。” 喻文州就穿了条裤衩站在门口语重心长的敲门，一双白花花的腿让站在一边煽风点火的黄少天不由得摇了摇头。紧接着他俩的外衣外裤以及钱包也全被扔出来了，“砰”的一声关门不带走一片云彩。

  黄少天一路上都唧唧咕咕的批斗寝室的人简直没有人情味，怎么舍得让系草和仅次于系草的帅哥顶着夏末热辣的太阳在大街上瞎溜呢？喻文州颇有同感的点点头，说这个看脸的世界长的好看的人总是被排挤。然后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对面咖啡厅里那个和桌对面的女生谈笑风生的王杰希。果然好看的人走哪儿都不顺心。

  王杰希刚回国两个月，前段时间喻文州正忙着签公司的事儿，压根儿来不及坐下来和王杰希好好儿叙叙旧。何况刚回来的王杰希顺理成章的升了职，手头压着太多事务等着他处理。于是两人就这么错开了，直到今天喻文州才见到惦记了整三年的人。中途其实王杰希是有回国的，但都是在过年那几天。奈何那时候喻文州要不是跟着家人在到处串门，要不是就和黄少天一起拖着箱子天南地北的溜达。王杰希走的这些年，他俩愣是一次没见上。

  黄少天是谁，机会主义者，玲珑心思。他跟喻文州好这么些年，要还看不出喻文州对他那邻居哥哥的那点儿心思，那真的是白瞎他长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喻文州就站他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对面，双手环胸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臂。黄少天心想，敌动我不动，敌不动那我再不动不就是脑子瓦特吗，再不出手简直毁老子一世英名。于是黄少天雄赳赳气昂昂的过街了，伸手敲了敲玻璃，听到声响的王杰希随即转头看向他。

  我去这都三年了怎么眼睛还这么吓人。对面那姑娘好苗子啊，面不改色波澜不惊，是块儿好料子！逼逼归逼逼，黄少天没忘正事儿。他冲王杰希呶呶嘴，又指了指街对面的喻文州。王杰希本是搭在咖啡杯杯沿的手猛地收紧了，但面部表情依旧没变换。黄少天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出息，都找到S市来了还装什么正经。我去王杰希你还使劲儿，再使劲儿杯子都要捏碎了！

  
   
    
8.

   喻文州和王杰希一前一后的晃悠着，谁都没开口说话。路边橘黄色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都拉的很长，两道影子并肩而行，王杰希叹了口气。小时候喻文州热衷于踩影子的游戏，他总是让王杰希走在前面，然后自己在后面小跑着一脚一脚的去踩王杰希身后的影子，现在两人换了个位置，王杰希吊在喻文州身后远远的走着，但完全没有踩影子的想法。

  他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却看到喻文州拐进前面的一家小酒吧。王杰希皱了皱眉头，死孩子不学好，大晚上进什么酒吧。他不喜欢酒吧那样的地方，但喻文州进去了，所以王杰希后脚也跟进去了。

  见他跟过来喻文州也没反应，点了杯BenedictineD.O.M.，然后就坐在吧台边望着舞台上自弹自唱的吉他出神。人都进来了当然不能不消费，王杰希只好点了杯度数偏低的Kahlua，然后一屁股坐在喻文州旁边。

 酒上的很快，王杰希还没伸手接过递过来的杯子，另一边的喻文州已经举起杯子面无表情的闷进去一大口。

 “慢点喝，烈的很。”王杰希当然知道今天拦不住喻文州，索性提醒他慢慢喝，省得劲儿上头了烧胃。他隐隐约约的猜出点喻文州今天反常的理由，但酒吧嘈杂的环境让他实在没心思好好梳理一下这越绞越乱的关系。小孩儿生气了，不听他的话是一定的。但王杰希怎么也无法理解喻文州在听到他的提醒后，会猛地转过身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口，然后带着些小孩子才有的挑衅表情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孩子大了，管不住，糟心。

  王杰希心想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实在不行敲晕了送回学校。没等他酝酿好情绪准备强硬一点，今晚格外不安分的喻文州突然又蹭起来直杠杠的向舞台走去。他似乎是低声和弹吉他的歌手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兄弟就把台子让给喻文州了。

 本来为了营造气氛的灯光慢慢暗下来，只留了喻文州头上那一盏偏暗的顶光。王杰希念了整整三年的人就坐在转椅上，一手扶着麦一手随意搭在腿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We don't talk anymore
Like we used to do
We don't love anymore
What was all of it for
Oh we don't talk anymore

Like we used to do

Now I can't get you out of my brain

  天地良心，喻文州以往听这首歌的时候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想法。但今儿远远的看到王杰希希和别人说笑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那颗吹了三年的气球轻飘飘的就破了，拿针戳烂气球的人还就是他喜欢了这么些年的王杰希。

Cause even after all this time I still wonder
Why I can't move on   
Just the way you did so easily    

  不该是这样的，在喻文州的规划里他和王杰希不该是这样的。就算他们没能在一起那也，少会像以前一样保持还算热络的所谓兄弟关系。于是在唱到下一句歌词时，喻文州突然抬头隔着围聚在舞台周围的一圈女生，准确而快速的找到了王杰希的身影。那一瞬间，喻文州的眼睛里好似闪过破开乌云密布的闪电般那样的凌厉，那不该是喻文州会露出的神情，王杰希后背一僵。

Should've known your love was a game
Now I can't get you out of my brain
Now I can't get you out of my brain
 
   我早该知道你的爱不过是场游戏，而我就是无法将你移除脑海。    
 
   死孩子，好忍性。这么些年，终于肯把心里话抖出来了。不过也真巧，我刚想和你说，我喜欢你，喻文州。 

    
   

9.  
    “世界很大，你出去看过了，我也看过了。”

    “但这么些年下来，我就想多看看你，也只想看你。”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应该喜欢你，这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 

   “相对应的，你就该被我喜欢，而且一直喜欢。”

  “这世上有很多的如果，就像如果小时候我没送你那颗氢气球，就像如果你不愿意和我玩儿，就像如果你没有一直照顾我，就像如果你没有走这三年。”

  “但惟独一点，没有如果可言。”

  “我喜欢你，日后会慢慢转变为我爱你，这一点没有如果。”

  “所以。”

 “王杰希，你愿意和我结束友情、走进爱情，然后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把友情、爱情、亲情融为一体吗？”

        

           
10.  

“我很荣幸，是你喻文州要来剥夺走我余生所有爱人的权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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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从未成年一直搞到成年。顺便这是我自认为写的最可爱的一个黄少天。
生日快乐，王杰希。